《老巴塔哥尼亚快车》火车才是旅行目的地 时间:2015-06-08 | 来源:普陀图书馆 | 作者:普陀图书馆 | 点击率:161
记得2012年的第一天,我登上从北京开往哈尔滨的夜班火车,开始阅读保罗·索鲁的《老巴塔哥尼亚快车》。“我于是决定做个实验:亲身前往旅游书上提到的 国家,随着火车,从马萨诸塞州的梅德福向南奔到不能再远的地方;在一般旅行书开始的所在,画下本书的句点。”保罗·索鲁的旅途,始自美国,穿过中美洲诸国 到达南美,终于阿根廷巴塔哥尼亚高原上的小镇埃斯克尔。除了少数不得不借助出租车的时刻,他全程搭乘火车穿越美洲大陆。
我短暂的北国之旅远远不能跟保罗·索鲁的壮游相比,但要到达我的目的地、距离中俄边境不远的黑龙江东北部小乡村,需要坐三趟火车、一趟汽车,正好有足够的 时间阅读。保罗·索鲁是美国知名旅行作家,1975年出版的第一本游记《铁路大巴扎》(The G reat Railw ay Bazaar)令他声名鹊起,曾获汤玛士库克旅行文学奖、英国惠特布雷德文学奖等等。虽成名多年,其作品中文简体版最近才第一次出版。当然,吸引我在摇晃 的火车上潜心阅读而不入睡的,并非作家的名气,而是其笔下世界。
火车,对于别的旅客是交通工具,对于保罗·索鲁却是旅行目的地。出于排遣时光,更出于了解火车所经之地的风土人情,保罗·索鲁不放过一切细节。全书22 章,章节以他搭乘的列车命名,书名则来自最后一程火车“老巴塔哥尼亚快车”。“车厢间的水汽已经凝结。每道狭小的走廊上烟雾弥漫,宛如寒天冻地,上面还覆 盖着片片纹路复杂的白霜、凝固的冰泡,以及从橡皮封套的裂缝新喷出来的水汽。”保罗·索鲁1978年冬天在火车上看到的景象,与我眼前所见毫无二致。随着 火车向南奔驰,他仔细描绘火车窗外的景色变化,从冰雪覆盖的平原,到仙人掌树林立的荒漠,到绿草如茵的丘陵,正如我凝神观察平原上积雪厚度的增加、日出日 落之际天空颜色的幻变。
火车客排遣漫漫旅途的另一手段是与人攀谈,或竖起耳朵聆听他人的交谈,观察陌生人脸上的表情。保罗·索鲁并不乐于呆在自己的包厢,他跟各种各样的人寒暄, 听他们的故事。美国女人失去双亲回家奔丧,在八九个小时里不断跟人讲述,纽约城没法埋人,因为地太冻挖不开。美国富太到墨西哥登报寻找失踪的丈夫,保罗· 索鲁心知肚明:这个女人遇上了偷渡的墨西哥骗子……对于别人沉闷无聊的火车闷罐头,恰是保罗·索鲁眼中的大戏台,他兴趣盎然地记下一个又一个故事,一句又 一句对白。
火车读物也是必不可少的消遣。此行我只有保罗·索鲁的文字做伴,而他却沿途阅读着福克纳、达希尔·汉密特、比尔斯、马克·吐温、爱伦坡等人作品,似乎是带 了整整一箱书上路,又在书籍扉页写下旅途笔记。阅读比尔斯的《魔鬼辞典》时,保罗·索鲁身在墨西哥,比尔斯的消逝之地,“每一行字都像是一则迅速刻下的墓 志铭”,这自然是保罗·索鲁的刻意安排。保罗·索鲁阅读的书中世界与他所处世界并行不悖,正如我的旅行与阅读时而发生重叠,时而把我从现实中拉远,在多重 现实中穿越游荡,着实是旅途一大乐趣。
火车旅行是接地气的旅行,作家必然在沿途城镇作短暂停留,以便更直接了解当地风貌。严格遵循火车旅行的计划,他不会前往蒂卡尔的玛雅神殿,奇奇卡斯特南戈 的印第安市集,却常常停留在破败的无名小镇。在别人眼里,保罗·索鲁错过了名胜古迹;在他眼里,依著名景点制定的行程表“不但令人沮丧,乐趣也会少得 多”。他的收获,是路过墨西哥边境取悦美国人的红灯区“男孩城”;是在圣萨尔瓦多城看足球赛,对球迷的疯狂斗殴瞠目结舌;是在阿根廷拜会博尔赫斯,为失去 视力的老作家朗读书籍……旅途和旅游文学是否有趣,关键不在于旅行的人去了什么地方,而在于他是否对周围充满好奇,在于他本人是否有趣味。
旅行与生活的区别之一,是在旅途中我们往往会选择性欣赏、选择性记忆,有意无意忽略目的地不美好的一面,眼前有美景,即可称“天堂”。但保罗·索鲁笔下的 天堂甚少。墨西哥令他只想尽快离开,他眼中的危地马拉人异常沉重。世界面积最大的贫民窟、终年混乱的政治局面、肮脏发臭的街道、走走停停的破旧火车,都是 他旅途的背景,尽管直面这些阴暗面会令他的旅行更糟糕,但这是更贴近现实的旅行。他亦常用讽刺笔法写他所见之人———“他的地图极小,他没带别的书,他也 不喝啤酒。简单一句,守财奴一个。”
当保罗·索鲁逐渐接近巴塔哥尼亚之际,我也踏上了归途。在伊春的汽车站外,替面的拉客的掮客在零下30℃的空气中机械地重复着地名“铁力铁力”、“红星红 星”;车站内有中俄文字大书“国际候车室”,其实国际班车尚未开通,站内也再无任何外文标记。不难想象,在21世纪的中国边远地区旅行,对外国人来说仍是 困难重重。然而保罗·索鲁却早在改革开放初就两次到访中国,写下《船行中国》(SailingT hroughChina)和《骑铁公鸡行记》(Riding the IronRooster)两本书。后者仍是他钟情的火车之旅,足迹遍及西宁、大连、西藏、桂林、大同等乃至韶山。只可惜,这两本书至今没有中文译本(台湾 也未出),否则《寻路中国》岂能独美。